也就是从这以后,刘二妮心里有什么事总爱跟许景行说,说公家的事,也说自家的事。在与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将一双好看的眼睛定定地瞅着他,直瞅得许景行心跳加快。但每次每次,二人也只是到此为止,再不往男女那层里说,也不往那层里做。
熬过三年大饥荒,在一九六四年初夏的一天,许景行与刘二妮经历了二人关系史上最为深刻的一次。那天柳镇公社在甄家滩召开节约用粮现场会,让各村大队长和妇女主任参加,他们二人便去了。会上学习了毛主席关于“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的指示,并亲眼目睹了甄家滩妇女怎样将饭做好而又少用粮食,以便把粮食献给国家。散会时日头已经不高,他俩一边沿着沭河大堤往律条村走,一边说着节约用粮的事情。说了半天刘二妮道:“其实不用教,把前两年挨饿时的那些办法再用起来就行啦。”许景行道:“可别提前两年了,一提我嗓子眼儿里就冒酸水。”刘二妮便“咯咯”发笑。
正说着,突然一声闷雷在天上响起,他俩一看,齐北边来了一片黑云,看样子要下雨。他俩立即加快脚步,但那雨脚很快就撵上了他们。这场雨是带了雹子的,“噼里啪啦”砸得他们只好往树底下躲。虽然只一刹那就云过雨霁,可是他们身上都被淋湿。刘二妮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真真切切勾画出了她的轮廓。许景行向她看一眼,不禁心旌摇动。刘二妮低头看看,也是两腮飞红。她转身看看这时的沭河滩上空无一人,只有被夕阳映红的河水在无声地流淌,便像自言自语似地道:“这会儿真好。”然后,她转身向着许景行嫣然一笑:“哥,我知道你这会儿想干啥。”这话让许景行猝不及防,脑壳顿时晕乎乎的。他按捺住激动说道:“你说我想干啥?”刘二妮羞羞地笑:“你自己说。”许景行此时真想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他想把眼前这个盼望了多年的女人抱在怀里,让多年来重复过无数次的幻想成为实事。可是,他突然记起他的大伯哥身份,记起了多年前孙大胡子关于“心”与“迹”的言论。于是,他违心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我想你的头发里尽是水,应该梳梳。”刘二妮神色一黯,但片刻后却又向他一笑:“好,我梳给你看。”说着就从衣兜里摸出了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