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时,也不看宋雨一眼,只低头看自己手中那一本《红楼梦》。双手像非要从那一本《红楼梦》中找出什么宝贵的票据似的,将那一本《红楼梦》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翻得哗哗响。
宋雨也低着头,也不看她的脸,极有耐心地默默地听着,目光只盯着她的手和她手中的书。她左手握住书脊,用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不停地划动着书页,如同在划动一架竖琴的琴弦,而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故意要使反劲儿似的,伸得笔直,直得指尖微微上翘。宋雨觉得,姚枫的右手的手姿真是好看极了,比女性舞者们舞蹈时的所谓“兰花手”还好看。他更是清楚地看到,她那无名指和小指的指甲,比其余三个手指的指甲都血色充盈一些。他哪里知道,那并不是姚枫习惯的手姿,更不是她故意的一种手姿。姚枫也绝不是那类在跟男生说话时故弄手姿的女生。这所大学虽然不是在全国多么著名的一所大学,但毕竟是最能代表一个省份高教水平的大学。能考入这所大学的女生,一般都不会有那种故弄手姿的毛病。换言之,有那种蓄意养成的毛病的,一般也考不上这所大学。大约别的大学也是考不上的。与异性说话善弄手姿的女孩儿,在高中阶段就被分流了,或者被分数阻挡在大学校门以外了,或者怀着侥幸心理扎堆去碰运气地报考艺术院校了。而姚枫划动着书页的右手,之所以呈现那么一种不自然的手姿,乃因为她内心紧张成了那样子啊!这一次面对面说话的机会,是她左思右想之后精心设计的。《红楼梦》也是作为道具才拿在手里的。所说的话,也像背政治课必考内容似的,在心里暗背过多遍了,只不过那会儿白下功夫背了,全忘了,以至于说着说着语无伦次起来。她不但心里有点儿紧张,也有些激动。别的女生都可以一有机会就与这一名“无愧于中文系学子”的男生谈笑风生,无拘无束,我为什么不可以?他有什么了不起?我倒偏要当面试试,看他究竟能和我说出几句不同于别人的话来——找不到什么正当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精心设计这一次单独和他说话的机会的行为,她也只有那么自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