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唐之际数百年间,史学家们对编年、纪传二体孰优孰劣展开了热烈的争论,余波所及直至宋代。尊《春秋》《左传》者,指摘司马迁改变了圣人为史之体;崇《史记》《汉书》者,备言纪传体存在的必要。刘知幾《史通·二体》篇,分别指出编年、纪传二体的长短,结论是“考兹胜负,互有得失”,“欲废其一,固亦难矣”,在二体孰优孰劣上持公允的态度,但他没有从理论上回答导致这场争论的原因。唐后期皇甫湜撰《编年纪传论》一文,从理论上对史书体裁的发展提出新的认识,他指出:
古史编年,至汉史司马迁,始更其制,而为纪传,相承至今,无以移之。历代论者,以迁为率私意,荡古法,纪传烦漫,不如编年。湜以为合圣人之经者,以心不以迹。得良史之体者,在适不在同。编年、纪传,系于时之所宜,才之所长者耳,何常之有!故是非与圣人同辨,善恶得天下之中,不虚美,不隐恶,则为纪为传,为编年,是皆良史矣。[2]
他认为编年、纪传二体都是在一定的社会条件下,史家发挥其专长创造出来的,因而史书体裁不是一成不变的。同时指出,衡量“良史”的标准是“是非与众人同辩,善恶得圣人之中,不虚美,不隐恶”;达到这个标准,不论在表现形式上是纪、是传、是编年,都应当予以肯定。皇甫湜认为,纪传体史书的出现,克服了编年体史书“多阙载,多逸文”的不足,有利于史书的“以备时之语言,而尽事之本末”,因而是合理的。他还批评有些论者在史书体裁上的一味“好古”的倾向,无裨于史学的发展。《编年纪传论》之论史书体裁比起刘知幾所论,一是突出了理论上的说明,二是包含了发展的观点,是古代史学上论史书体裁的大文章。文中提出“尽事之本末”的要求,对呼唤新的史书体裁的出现,是有思想上的启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