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胖子反复磨合的过程中,我在羊毛公司渐渐地摸出了点头绪。开始明白,虽然羊毛出在羊身上,但它一旦离开羊身,就和羊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而不折不扣地变成了一件人事。
为了成为一种高等哺乳动物,早在几万年前,人类就把自己身上的毛退化得差不多了,只在头上、腋下以及阴部留下了一些毛的象征性。当然还有一部分雄性人类因为荷尔蒙失调,在胸部会稀疏地长出一些类似于毛的东西,这使部分雄性人类和雌性人类认为这可能代表着更雄性,具有帮助荷尔蒙分泌的视觉特效,因此导致了胸毛移植成了一种潜在的新兴产业。不过,不管是头发、眉毛、鼻毛、胡子、腋毛、阴毛、腿毛还是胸毛,只要秋天的最后一片叶子凋落,它们就会全无一点“毛用”,毛的拥有者们通常会在呼呼北风中簌簌发抖,与此同时那些毛的象征性也会极不雅观地竖立起来。这时候,人类就会怀念那些有毛的日子,并开始思考是否能找到一种毛的替代品。
从一种叫作历史的杜撰中,我们可以看到,最早的替代品是植物,例如生麻或者棉花,但这些植物型假毛显然像低度酒,无法满足我们对温暖的迷醉。因此游牧民族做出了一项重要的发明,吃羊肉的时候,他们发现羊毛是一种能与我们的身体配合得“天毛无缝”的毛。对羊毛功能的这一发现,后来直接导致了资本主义。在中学和大学,我们都毫无例外地学习过政治经济学,里面提到资本主义产生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就是英国的圈地运动,引起“羊吃人”事件的罪魁祸首就是羊毛。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对毛的浪漫主义的补偿式狂想,导致了资本主义的全面来临。因此,为了突出羊毛这种严肃的历史地位,羊毛界人士意识到,对羊毛的认识决不能简单地停留在羊与羊毛衫之间的狭长地带上。羊毛必须拥有足够的深度。羊毛贸易就是在构建这样的深度,因此羊毛贸易在形式上必须是繁复的充满细节的,在羊毛这个词语下,必须分化出更多的词语,从而让多次倒手成为可能。在毛的空间分布上,我们可以把羊毛分成澳大利亚毛、新西兰毛、阿根廷毛、乌拉圭毛等,形态上则有粗毛、细毛、原毛、脏毛、净毛、散毛、毛条、自梳毛条、精梳毛条,品种上又有美利奴毛、伊黛亚尔毛、美利林毛、科雷达莱毛等等,而所有这些词语又可以互相组合和配对,衍生出更多复杂的词语,一个复杂的报价系统便因此诞生。虽然羊毛是件有深度的事情,但羊毛的深度却是浅显的,那就是如何通过把事情搞复杂了,来让我们赢得养家糊口发财致富的机会。羊毛的深度就像一个庞大的赌场,要么赢,要么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