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爷爷一直坐在堂前屋里没有睡觉,一会儿对祖爷爷说话,一会儿对祖奶奶哭泣,一会儿又骂奶奶,怪她没有保佑好儿子。第二天,爷爷去找村子东头的瞎子,要他算一算我父亲的前程。瞎子问清情况,根据带走的时间、铐手铐、坐小汽车等情况,认定我父亲凶多吉少。
爷爷说:“你算一算,他现在在哪里?”瞎子念一通经,拨一通手指头,说:“在东南方向,五里路左右的地方。”爷爷说:“这不是公社嘛。”瞎子说:“是的,在公社,关在一间铁屋子里。”爷爷问:“怎么才能救他?”瞎子说:“铁属金,金生火,火属阳,要用阴去克它。男为阳,女为阴。找个女人去救他,男的别去,去男的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所以后来爷爷一直没去公社看父亲,去的是我母亲和姑姑。她们一次115次去,给父亲带去了衣服、鞋子、脸盆、毛巾、肥皂、干粮、香烟等;给看押父亲的人带去了老酒、米酒、鸡蛋、大公鸡、老麻鸭,包括那只闹钟。反正家里值钱的家伙都带去了,可就是无法带父亲回来。别说带回来,连面都见不上。父亲被关在公社附近的一个地下防空洞的一间屋里,不是铁屋子,但有铁门、铁窗——瞎子先生说,这也算铁屋子。母亲和姑姑每次去,都只能走到防空洞门口,那里始终有人守着。据说,父亲的罪跟日本佬有关系,到底是什么关系,谁都说不清。